【棋昱】证明题

全是瞎编的,不代表真正的他们。有雷到先说声抱歉。

*

以长三角为据点往三个方向延伸,下至珠三角,上至东三省,西至云贵高原,龚子棋的活动范围在参加声入人心后变得前所未有的大。多数城市惊鸿一瞥,停留时间中清醒的部分不超过24小时,少数城市震慑灵魂,在糖果三层开live、在海埂会堂缺氧,都能在未来24小时内转换为一条实体微博,配以文字模板“谢谢大家”,如同在地图上按入一枚精确到经纬度的定位图钉。

与其他城市不同,重庆这个地方他被迫钉了两次,第一次是跟着马佳不知天高地厚点了五斤小龙虾,从试吃到走人一气呵成,除了浪费几百块钱,以及给巡演的串场提供说词笑料外没有任何多余意义。第二次是八月的第一天,他坐在红油翻滚的火锅前,左边是陈博豪右边是贝司手,白腾腾热汽随着立式空调冷风飘入头顶上方的吊灯,十来个人右手持筷整齐划一,专注得仿佛要通过毛肚的卷曲程度占卜未来。

一滴汗从龚子棋染成金色的杂草丛生的鬓角别别扭扭流向下颌,几滴油星跳出铁锅溅到到面巾纸上,三十七度高温让一切都顺理成章,汗水与油渍成为食欲消退的号角,手机消息指示灯闪烁出一场退堂鼓点。

“好辣。”他说,“我以为我能吃辣,这个真吃不了。”

陈博豪忽闪着眼睛看他,咽下叼在嘴里的一串鸭肠,说:“那来碗醪糟汤圆?”

 

过于体贴的口气让龚子棋无法拒绝,但醪糟汤圆的分量的确难以果腹,以至于十点多回到酒店后,他又叫了送餐服务。

“不要辣椒。”他在电话里彬彬有礼地要求,又委曲求全地退让,“尽量不要放太多辣椒。”

结束通话后他看了看微信,他的未读消息向来稳定维持在一千出头的高水平,而此刻是一千五百多条,可见天还没塌,问题不大。经纪人和助理连着十几条消息宛如宇宙逃生指令,各式熟人的嘘寒问暖则挤得像商场促销橱窗,他疲倦而不耐地挑着回了几条,往下再滑就看到了没有红点的安静小窗。

蔡程昱与他的对话停留在几天前,最后一句是“我补个觉先”,龚子棋没再回。蔡程昱口中的补觉一般指在非正常入眠场所进行的短时间昏睡行为,他应当是发完这条就把手机调成静音,随便将自己搁置在两张椅子或一块纸板上,就地酣睡不到40分钟后爬起来开开嗓,之后揣上话筒精神抖擞为密密麻麻的观众朋友登台献唱。

龚子棋手指搭在键盘上,漫无目的写了一句“重庆火锅好辣”发过去,以食物为聊天初始话题的通常是蔡程昱,但这次帕瓦罗蒂头像很快跳出了回复。

“有多辣?”

“比上次赤火锅还过分。”

美食爱好者帕瓦罗蒂回道:“我也想吃了。”

“那你来”三个字被龚子棋打进输入框,然后慢吞吞删掉,他重新打字:“上海的火锅很温和了。”

帕瓦罗蒂沉默了一会儿说:“等回上海请你吃不辣的。”

 

“回上海”是一个有点奇怪的概念。龚子棋台州出身浙江长大,杭州宛如自家后花园,北京仿若假日行宫,直到18岁前对上海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上大学后他短期住过学校宿舍,长期借用友人汽车,一跃而成花枝招展的沪上才俊,寒暑假要回的依旧是临海老家。蔡程昱更是拳拳赤子,每年中秋小长假风雨无阻前往虹桥,提着几盒鲜肉月饼搭上返乡高铁,屡屡义正言辞拒绝龚子棋的闸蟹邀约。

为什么要“回”上海,龚子棋盯着聊天界面顶部的名字陷入思考,蔡程昱三个字横平竖直,令他很轻易地联想到,的确是在大半年前,在1月5号的金茂前台办退房时,当临时乌托邦的钥匙到期,变为一张不得不交还的房卡,上海就成为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归去之处。

缺课比听课多的日子里他们频繁重复着飞离与飞回上海的流程,从虹桥或浦东飞往大江南北,海畔山间,又从世界各地巡航回归同样的航站楼。大部分时候龚子棋并不忙,吃喝玩乐一条龙能从早十点安排到晚十点,小部分时候蔡程昱很忙,于是他风尘仆仆拉着行李箱,龚子棋拉着风尘仆仆的蔡程昱,就近约一顿连菜品价格都烂熟于胸的学生时代同款饭菜,无非是图一个方便快捷,舒适安心。老环境与老朋友总是让人安心。

有时龚子棋会意外惊觉自己对人事物的情感反馈都带着点儿后知后觉的延迟,比如离开老家才会想念乌饭麻糍,同学毕业才会相约重聚开黑,四年里三年都在嫌弃上音的小而破,却能在戏剧谷表演时记得报家门。但延迟通报系统似乎从未覆盖到老朋友蔡程昱,他总是及时的、同步的,以蜗居而开放的姿态与龚子棋产生时时刻刻的共鸣,军训打水是他,上课下课是他,休学后回校龚子棋要记得找他,连落地长沙开启人生新旅途,隔壁的隔壁住的仍是他。就好比此刻的蔡程昱行程未知,可能在酒店的床上背谱子也可能在化妆间被造型师摆弄脑袋,却依然与龚子棋从容讨论祖国各地火锅,安抚他被微博微信轮番问候而调度不当的一颗心。

“你去看信吗。”龚子棋问。“我给你拿票。”

“二十几号我好像在长沙。”蔡程昱说。

龚子棋没问他为什么记得具体日期,蔡程昱的脑子里或许装着整个梅溪湖的行程清单与新作动向,也或许只是刚好存储了这部他一直说要看一直没时间的小成本音乐剧的卡司排期。四月初的时候他就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蔡程昱的回答格式与现在如出一辙,“二十几号我好像有巡演”。他是真的忙,龚子棋也是真的给他留了票,前排小号最后白白便宜了声歌系的同学。

“就算不能看,起码吃个饭。”

“还挺押韵。”蔡程昱冷静地表示。

龚子棋发出当晚以来第一声笑。

 

最终蔡程昱果然没看成《信》,请龚子棋吃的也不是火锅。八月末的他一身李宁飞抵北京,大半张脸鼓鼓囊囊塞在口罩下,架着一副从巴黎买的墨镜,把贴满托运标签的行李箱规规矩矩立在门边,刚好在刷房卡的时候撞见从隔壁房间推门而出的龚子棋。

“听说你昨天返场饿得跑下去啦?”蔡程昱摘下墨镜捏在手里扬一扬,像个跟粉丝打招呼的亲和偶像。

“你饭点来演你也饿好吧。”

龚子棋顺手帮他把行李箱滑进房间,蔡程昱游手好闲跟进来,口罩半挂在耳朵边,令人联想到精巧的圆底锅。龚子棋跟他有一阵子没见面,更早之前的相会主要在餐桌,偶尔在后台,难得见到这幅全副武装的样子,很新鲜地多盯了两眼,蔡程昱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不用眼神暗示也会请你吃饭的。”

“嗯,吃七楼自助餐厅?”

“你怎么不说吃盒饭呢。”蔡程昱一副受到侮辱的语气。“咱们去王府井吧。”

作为半个朝阳群众,王府井不属于龚子棋的常设食堂范畴,部分原因应当归结于那一带没什么像样的夜店,这自然是没必要让蔡程昱知道的。夏天的时候他长居北京,标准作息是一过22点就呼朋唤友往工体西路或北门跑,视第二天工作的多寡与早晚决定high到一两点还是后半夜。而蔡程昱每次来首都不是传承使命就是歌颂初心,活动半径基本不离开工作地点两公里。如果不是篮球世界杯开幕式,他们对北京的共同回忆仍将停留在四月份雍和宫附近的匆匆照面。

“想好吃什么了吗?”龚子棋问,仿佛他才是请客的那个。

“没有,路上慢慢想。”蔡程昱从背包侧兜翻出几百块钱,塞进手机壳里。“反正会堵车。”

 

慢慢想与慢慢来,都是十分符合蔡程昱人生哲学的词汇,吃饭要细嚼慢咽,写字要一笔一划,核心思想就是“不着急”。甚至在追求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唯一一任女友时,也是节奏舒缓、行动温和,让不知情的人误以为他只是过于频繁地请教乐理问题。当时还没休学的龚子棋比对待自己恋情还上心地问:“你就不能动作快点吗?”蔡程昱答:“急也没用。”

等到他和平分手的消息从声歌传到音乐剧系,又从现打传到数媒,脱离校园生活良久的龚子棋才在某个线下约球群里看到八卦,并抽时间专程回了趟汾阳路问候被无情抛弃的好友。即使是在最应该买醉消愁的那时候,蔡程昱也没喝酒,只是极其倦怠地咬着吸管搅动咖啡杯内的冰块。失恋与恋爱带给人同等程度的变化,或许他其实已经饱受了一番寝食难安的煎熬,因为几个月没见的蔡程昱的确比以往更加清秀好看了一些,以至于令龚子棋觉得这样的他恢复单身也不是什么难以弥补的天大损失。

他当然不能这样讲,他用好友最该有的真切关怀问道:“你忘不掉吗?”

蔡程昱答非所问地再度说出那句话:“急也没用。”

龚子棋不确定蔡程昱是否真的听清了自己的问题,也可能是自己没听懂蔡程昱百味杂陈的情感佳句,他只好叹息着,并稍带犹豫地将手掌放到几乎要趴在桌子上的蔡程昱的头顶上,以安抚家里四只猫两只狗的力道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有任何回应的蔡程昱只是将吸管咬得滋滋作响。

 

在晚高峰车流中,蔡程昱好整以暇地挑选了餐厅并成功排号,下车后他从口袋另一侧掏出口罩问“你要吗”,被龚子棋利落地拍掉。

“这个时段还是有点风险的。”蔡程昱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就没戴过口罩?”

“我不戴,你也不许戴。”龚子棋把他拽进apm。“不然显得我好像保镖。”

蔡程昱打量他几眼,严肃地评价:“那矮了点儿。”

其实龚子棋不是没被认出来过,他甚至相当习惯与陌生人擦肩而过又被窃窃私语着隔了五米再偷拍,所以独自出门往往戴上耳机,隔绝听觉的同时更便于目中无人。归根到底,龚子棋仍把自己当做在日落东单打街头篮球都不会有粉丝蜂拥而至的普通人,逛商场也好看电影也好,都不需要偷偷摸摸,而“与蔡程昱一起玩”这件事更加稀释了所谓公众人物身份的特殊性,让他觉得一切仍像是课余时间的平凡消遣。何况蔡程昱怎么看怎么不像艺人,头发软塌塌地伏下来,没定型的刘海蓬松厚密,眼睛细细小小,连垂头点餐时后颈露出的那颗痣都是龚子棋看了四年的熟悉角度,并不因地点由淮海中路变成王府井大街而发生改变。

“我刚发现一个事儿。”

蔡程昱夹了片烤鸭往面酱里搅了搅,小心翼翼摆到面皮上。他吃烤鸭作风训练有素,非把鸭肉黄瓜葱丝摞得整整齐齐,塞进满满当当的配菜,把饼折得形状优美有棱有角才肯下嘴。在吃播这个概念尚未火遍全网的几年前,龚子棋就觉得蔡程昱吃饭的样子很下饭,他把盛配菜的骨瓷碟往桌对面挪了挪:“你说。”

“apm里原来也有捞王。”

“说得好像,如果你早发现的话就直接请我去喝汤了。”

“真有可能。”蔡程昱一本正经地说。

一点酱汁沾在他嘴角,龚子棋扯了纸巾递过去,手掌朝上扬了扬,蔡程昱楞了下,笑着从他指间抽出纸巾:“你这是不是平时跟女朋友吃饭培养出的习惯啊?”

他显然也不是有意揶揄或取笑,话说出口自己都愣了半晌,默不作声擦擦嘴又继续吃起来。鸭汤还在袅袅冒着热汽,桌上气氛却半温不凉,龚子棋神经质地按了下手机,又再按灭,把话题扯回到这顿饭的源头。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分手了。”

蔡程昱“嗯”了一声:“我知道。”

龚子棋抬头看他:“我都没跟别人说啊,你怎么知道的?”

“看得出来的。”

蔡程昱吃得细嚼慢咽,连带着说话也咬字清晰,发音圆润,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出条分缕析的逻辑感,几乎像是在讲一桩大道理。

“不是非得等你告诉我了我才知道。”

他歪歪脑袋抿嘴一笑,又低下头全心全意喝汤。在龚子棋看来这笑容多少有些敷衍,但嘴唇牵起的角度又过于熟悉,就像每天在学校相遇说着“子棋你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时会露出的,狡黠而洞悉一切的笑容。蔡程昱当然很懂龚子棋,眼皮一耷就知道他在犯困,麦克风一握就知道要点什么歌,那么他能从朋友圈的蛛丝马迹、生活作息、甚至聊天的语言习惯中猜出龚子棋当下有没有女朋友、有第几个女朋友,真是毫不奇怪。

回想起来,龚子棋对蔡程昱大学期间,或者说人生路上唯一一段感情经历的始末并不算十分了然,他潜意识里的确是觉得没有必要寻根究底,换个好听的解释,就是为自己与朋友的亲密关系里仍留下足够的安全距离。正如龚子棋自己的几段感情,也从来没跟蔡程昱细说。这一位相识于朋友攒的局,那一位是公共课上加的微信,人与人之间从火花四射、一拍即合,到相看两厌抑或古井无波,无非也就那么几条常用逻辑,要是每桩都巨细靡遗交待出来,反倒不够体面。其中有一两位是蔡程昱也认识的,每次后知后觉听闻换人了,也只是挑挑眉,然后继续讨论AJ新款的配色或鼻梁骨最优美弧度之类琐碎而源源不断的话题。

至少在恋爱方面,他似乎并不八卦,也欠缺热心,好像友人的交往对象远不如研究友人的面相来得有意思。

然而就是这样的蔡程昱知晓并默许他所保留的一切秘密,毫不介意在失效期后轻描淡写地戳破,他可能有一点不满,但连这串不满的气泡都是细密柔软、仅环绕他一个人的——龚子棋感到有人在他的胸腔里系了只气球,歉疚的绳索牵引住雀跃的氢气,各种面目模糊的奇妙情绪争先恐后升腾,难以名状的罪恶感把心脏拉拽得晃晃悠悠,但他一时间却辨认不出始作俑者——是身边稀松平常喝着汤的蔡程昱,是风一样来去潇洒的前任女友,还是又结束了一段随意到凉薄的恋爱的他自己。

 

饭吃完刚过十点,这是一个很眼熟的数字,龚子棋在北京的狐朋狗友们把十点过后的时间称为朝阳时段,意思是真正的一天要从这个点往后才算开始,另外也有着夜间活动范围基本局限在朝阳这么一层意思。饭是蔡程昱买的单,他付款时龚子棋刚好收到微信,语音在嘈杂的电子音乐中显得兴致勃勃,招呼他直接在MIX见。龚子棋掂量了一下,问蔡程昱:“你想去玩会儿吗?”

蔡程昱一脸不认识似的看他:“人家也没喊我啊。”

“管他们喊不喊,都是认识好久的朋友了。”

蔡程昱不置可否,两人一路下扶梯出门,龚子棋叫了车,注视着龟速跳动的排队人数,手肘轻轻撞了下蔡程昱的胳膊:“我喊你行吗?”

夜色里蔡程昱的脸被黑暗罩得小了一圈,他手缩进牛仔裤兜里,以一个素面朝天的大学生形象说了声“行啊”,语气豁达纯朴,眼睛弯成月牙隐进夜幕。

 

即使是在上海,蔡程昱也没去过几次真正意义上的夜店,除了偶尔系里聚会不好拒绝,灯光秀晃得人头晕脑胀,他只能缩在角落安静吃果盘,划水划满十五分钟再溜之大吉。龚子棋光是在徐汇开了会员的club就有五家,更不要说在整个上海打卡集邮,他没喊过蔡程昱一起去消遣,那个时间的蔡程昱一般在背单词、听歌,或者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就着松散的睡意再来几局王者,睡前刷朋友圈看到他的十秒小视频还会顺手点个赞。踏足梅溪湖之前,他们的夜晚基本分属于两个世界。

龚子棋对MIX的熟悉程度约等于上音校舍,在北京待久了也不存在所谓接风洗尘的概念,进入大厅直接拉着蔡程昱去卡座。晚上十点多的MIX还没到难以下脚的阶段,但已经是同时段北京人口最密集区域之一,龚子棋攥着蔡程昱的手一路说着“借过”,蔡程昱也有样学样,要不是空间拥挤或许还想顺便鞠个躬,的确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学生模样。今天约来蹦迪的朋友不多,炒热气氛也还早,五六个人全在岁月静好地喝酒玩手机,龚子棋打了个招呼,介绍了句这是我一起参加过节目的同学,于是一个个立即亲切有加嘘寒问暖起来。

“他不喝酒的,不许灌啊。”龚子棋警告道,叫服务员来了两听可乐。蔡程昱体内的可乐消化系统发达,对咖啡因又敏感,喝完一罐心情也雀跃起来,脑袋随着音乐惬意摇摆,脚尖踩着节奏一荡一荡。朋友中一个女孩子刚从加拿大回来,中文半生不熟,对国内综艺一无所知,很感兴趣地拉着蔡程昱问长问短,蔡程昱跟她聊了两句,歪头朝龚子棋笑道:“我要是在这儿被粉丝偶遇,第二天又该全网黑了。”

龚子棋推了他一把:“你还挺怀念是吧。”

人渐渐多起来后,龚子棋被拉着去跳舞,蔡程昱后背黏着沙发不愿拔起来,整个人边往下滑边往嘴里塞鸡米花,与新朋友的交流方式进化到各自使用意大利语和法语进行连说带比划的瞎猜。龚子棋叮嘱了一句:“Lizzy,帮我照顾一下他。”Lizzy比了个OK的手势,不无怜爱地又叫了份冰淇淋。

龚子棋想了想,摘下棒球帽扣到蔡程昱脑袋上:“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但是你要小心一点。”

头上挂着洋基帽的蔡程昱脸被遮住大半,他抬了抬帽檐,眼睛挤在碎发中眨了眨说:“好。”

 

舞池里永远女性最打眼,镭射发色宛如团购,随处一望都能见到三五个,年轻姑娘疯起来不管不顾,龚子棋擦到好几个人的肩膀与手臂,也没人在意这种事,说声sorry就挪开了,有意思的会多扫两眼,交换一下彼此的好恶与需求。龚子棋没这意思,sorry说成口头禅,倒是在DJ吆喝的噪音声中无端想到蔡程昱,跟女艺人合照都要双手乖乖背后生怕身体接触,如果下到舞池中来可能需要把他拉紧点。

大三下学期时蔡程昱奋发图强开始健身,网易云收藏了十几个电音歌单,配合着督促自己在跑步机上挥洒汗水,其中一大半都先给龚子棋过目,质检似的追问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合适吗,龚子棋划拉着上百曲目,交差般统一回答很好、很不错、坚持下去你也能拥有六块腹肌。有一次他人在上海但没回学校,蹦迪听见蔡程昱蛮喜欢的《Sing me to sleep》,顺手按着微信录了一小段发过去。零点过后早该睡觉的蔡程昱回了句“你又在接受熏陶了”,过了会儿竟然发了段语音过来,十分随性地唱了两句:“Wait a second, let me catch my breath.Remind me how it feels to hearyour voice.”

那时候他唱流行是真的不怎么样,声音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断,人在宿舍又不敢大声,听上去多少有些荒诞离奇。龚子棋把手机贴到耳边,音量调到最大仔细听了两遍,然后笑得直不起腰。

与蔡程昱相处的吸引力在于,从来不需要调整出什么逻辑与缘由,有想说的话就说,有想聊的事就聊,就像两人之间存在一种特殊的传输协议,他们的频率永远同步,状态永远在线。而相应的副作用是,不管龚子棋人在北京上海长沙还是兰卡威,不管刚经历了多么精彩绝伦或微不足道的大小事,他第一个想到要告诉并时刻等待着回应的,总是蔡程昱。

旁边有人连着开了几发喷纸枪,伴随呼喊与起哄声碎片一股脑洒过来,龚子棋没戴帽子,只能狼狈地拍拍头发,自己都感觉有些像洗完澡后疯狂甩头的多多,于是决定先撤出战场。回到卡座时Lizzy已经开了瓶黑桃A,小吃被清空了,蔡程昱仍然瘫坐成一团,桌上多了一个见底的杯子。龚子棋凑过去掀他的帽子,脸还没熟,只是眼睛困得睁不开了。

“不是说了不喝酒的吗?”

蔡程昱张嘴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哼哼,Lizzy吐舌道歉:“我的错,我问威士忌可乐你可以喝吗,他说可以,我就叫了。”

“你问他生命之水可不可以,他都会说可以。”龚子棋弯腰推了推人,“蔡程昱,起来回去了。”

蔡程昱抬了抬腿,示意听到了,又抬起胳膊有气无力地搭着要人来拉,龚子棋拽他,他就晕晕乎乎孤苦无依地站起来,活像刚结束打工的勤工俭学生,只等着被接回家睡个好觉。

“抱歉Russell,我真的不知道柴——”

“蔡。”龚子棋纠正。

“我不知道蔡酒量这么差。”Lizzy抻直舌头重说了一遍。“不过他好可爱,我们聊得很开心,他喜欢歌剧,也喜欢你。”

龚子棋把那杯只剩个底的威士忌可乐拿起来喝完,然后说:“哦。”

 

“叫专车。”

蔡程昱口齿不清地站在MIX门口的一溜跑车前下令。

“普通快车不行啊?”

他把头拧过去:“专车。”

龚子棋扶了一把他肩膀:“行行行专车。”

“商务车。”

“好,商务车。”

“六座的。”

龚子棋要被气笑了,想说你怎么要求这么多,又觉得再说两句蔡程昱可能要顺杆爬提出更多要求,只能眼疾手快喊来六座商务专车回酒店。他起先想坐副驾,考虑到蔡程昱没骨头似的滑到座位底下的可能性,还是坐在后排陪着。司机不知出于什么意图,把原本在放的电台相声换成了皇帝圆舞曲,可惜蔡程昱此时听觉退化,语言系统紊乱,不然可能又要自夸一通高贵王子的配乐云云。他安静地眯缝着眼睛,略微发红的额头抵着前座靠背,嘴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哼唱声,龚子棋用余光瞄着注意他不要掉下去,开始点开微信清理一晚上的未读。

“明天上午几点彩排啊?”蔡程昱黏黏糊糊地问。

“八点集合。”龚子棋瞥了眼梅溪湖群,不知道谁起的头,十几个人在整齐划一地复制粘贴时间地点,连续刷屏提醒“不要迟到”。其实已经来北京报到的人里,今晚单独出去吃的也就他们俩,只是如果拖回一个醉醺醺的蔡程昱,被撞见了免不了又遭调侃。龚子棋随手发了个“我发誓我再也不熬夜了”的表情包,却听见一旁的蔡程昱扑哧一声笑出来。

龚子棋单手推开他窥屏的脑袋:“你就没醉吧,蹭吃蹭喝蹭我车费。”

“我请你吃的晚饭呢。”蔡程昱狡辩,然后又迅速纠正,“不对,我是醉了。”

他把“是”字咬得绵绵软软,还着重拖长了一下,口气近乎撒娇。对龚子棋,蔡程昱向来不怎么撒娇,这更像是他最近一年里在被年长女性围绕的工作环境中学到的一项特技,在无足轻重的讨价还价中格外有用。天生不会撒娇的龚子棋对工作中的要求从来只会平铺直叙地给出答案,好与不好,要或不要。这场演出换个造型好不好?好。直播要不要再久一点?不要。不曾软化是因为还没学会妥协,不会妥协意味着没受过伤害,而蔡程昱是早就学会了的。

车载音响流淌出的旋律不知何时起已经换成了春之声,蔡程昱被唤醒了似的坐直,点着脑袋开始刷手机,在朋友圈四处留言点赞,全无醉态。龚子棋看了几个还奋战在舞池一线的朋友们发的视频,意外地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但就算有意思也不可能不送蔡程昱回来。他颇为矛盾而无解地思考了一会儿,看到其中一人在群里@自己:你走早了,三哥现在来了。

龚子棋手指抖了下,回了句“又不是没听过”,手机屏幕伸到蔡程昱眼前晃了晃:“怎么办,我错过了看R3hab的现场。”

蔡程昱一脸无知:“谁啊?”

“你跑步机上听网易云都开的静音啊?”龚子棋绝望地科普。“很牛逼的一个DJ。”

“你也知道我跑步机上听的,谁跑步还去看音乐播放器。”蔡程昱理直气壮。

他口齿清晰反应迅速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是酒醒了,龚子棋存心再逗逗他,于是贴过去一点,又强调了一遍:“是为了陪你才错过的,不然哪会这么早就走。我很喜欢他的。”

疾驰在深夜北京街头的车迎来一个转向,圆舞曲之后是波尔卡,蔡程昱扭过头来,双手抓住前座靠垫,慢吞吞地回道:“你很喜欢他呀,那你——”

他的话语停在疾风骤雨的旋律中,龚子棋安静等待着下文,蔡程昱抿了抿嘴,突然凑过来,手伸到龚子棋的头发上摘下一片粉色的彩纸屑。

“怎么会有这个。”他语气专注地问。

“酒吧里撒的。”龚子棋拨了拨头发,“下次也带你玩。”

蔡程昱答应了一声缩回椅子里,侧脸重新归于黑暗,只在冷光屏的映照下隐隐显出纤细的轮廓,小提琴和圆号依然喋喋不休灌进耳朵,龚子棋分明听见了他埋藏在音乐之下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那你喜欢我吗。

 

欣赏、喜欢、怜爱、迷恋,人类在百万年的时光中将内心情感进行日复一日的咀嚼区分,将多巴胺那些微妙而微小的反应进行各自定义与命名,却没有哪个人能画出一条精确的折线图,简单易懂地证明友爱到了这一阶段就要转作依恋和独占欲,知己发展到那一阈值就将变身为情人。梦中开窍靠的是运气,逻辑推理要的是细心,两者都不具备的时候,摸索再久也像盲人过河,非要被石子划伤了脚底才知道原来他喜欢我,我喜欢他。

龚子棋的某个同学曾经在灌下两瓶百威后调侃,你跟蔡程昱除了没上床,已然是把“模范情侣必做的事”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他皱了皱眉说你闭嘴吧,蔡程昱不喜欢开这种玩笑的,好像自己没有从这句话中琢磨出隐约的窃喜与甜蜜。

他的延迟通报系统运作了太久,以至于把无数热烈翻涌的情绪都当作天经地义的惯性,用对方的缄默麻痹自己的大脑,在永久通行的朋友关系中品尝秘而不宣的爱情滋味。

 

 

青年美声歌唱家们对世界杯开幕式的重视程度不可谓不够,早一个多月前拿到歌就分散在大江南北四处练习,但也因过度自信而把各自日程排得过于紧凑,离开幕式只剩三天的时候人都还没来齐,只能稀稀拉拉地走位彩排,连声部都不甚齐全。

最焦虑的除了总导演还有王凯,以日常拍照集邮为乐的他也不管人多人少了,随便拽了几个小辈就开始美颜自拍。龚子棋半蹲在蔡程昱身后配合着来了一张,他们的确没有不站在一起的理由,如果挨得太远,黄子弘凡甚至有可能到处嚷嚷你俩昨天出去吃饭是不是食物中毒了导致医药费分摊不均。照片发出来不算很好看,王凯使用的P20前所未有地丧失了在梅溪湖内部的信誉度,蔡程昱的胸针在自拍镜像里变成了一个C,倒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龚子棋注意到这点,却没随口对他指出来。他还没有在十几个小时内就想到一种全新的妥帖的对待蔡程昱的方法。

龚子棋意识到自己的贪婪,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仍如往常般融洽地相处着,一起待在后台化妆,一起换上西装彩排,一起在酒店七楼的自助餐厅吃饭,结伴乘电梯回住宿楼层。而蔡程昱也还像以前一样,天南海北地闲聊,不知所云地搞笑,仿佛专门等着龚子棋吐槽自己似的,讲一些除他以外没人听得懂的话题。

他似乎并不因一桩旷日持久的单恋暴露而慌张,反而坦坦荡荡地交由龚子棋揭晓谜底,或者不揭晓。这种明哲保身的沉默可恨又可爱,龚子棋几乎难以招架。

蔡程昱为什么喜欢龚子棋,这是一个甚至不需要答案的问题,蔡程昱可以喜欢任何人,年长者或同辈,健身房的伙伴或音乐道路的知音,光鲜亮丽的艺人或朝夕相处的密友,声入人心的成员或来自上音的老同学,哪一个选项最终都逃不过龚子棋。

而蔡程昱也是他龚子棋长久以来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并且是最根深蒂固的一部分。

 

“能不能挤一挤?黄子和南枫都要装不下了。”

开幕式结束后的水立方舞台侧面,工作人员举着手机来回比划指挥,站在中间的马佳岿然不动,静待其余人等以自己为中心归位,还不忘顶嘴:“那你不能退一退呢?那画面不就大了吗。”

“我后面是墙,佳哥你表演一个倒退?”

马佳看上去非常有亲自示范的意向,龚子棋一把按住他:“别折腾了行吧,拍完赶紧撤,蔡你过来点。”蔡程昱“啊”了一声,实实在在地一跨步,南枫立即紧锣密鼓地跟上,龚子棋被顺理成章地挤到了后排。

“你往前来点儿?”蔡程昱侧头问。

“不用。”

龚子棋胳膊搭上蔡程昱的肩,狭隘的空间里并不能很好保持平衡,蔡程昱被牵引着几乎是半靠进他的怀里,肩膀抵着肩膀,膝窝贴着膝盖,他甚至能隔着西装感受到蔡程昱因挺直后背而突出的蝴蝶骨。而他的手垂到蔡程昱的胸针前,在与布料严丝合缝的接触中形成保护者的姿态。

拍照是没有惯性可言的,四年里他们合照的次数屈指可数,蔡程昱多数时候更倾向于拍摄火锅汤底和酱料油碟,少数时候喜欢被拍,大大方方对着龚子棋的镜头一边嘴欠一边笑眯眯,任由他焦距拉近又拉远,美颜功能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从6s到XS Max,龚子棋换过多少个手机就把那些照片备份又下载过多少次,但勾肩搭背手拉手从来不是默认设置。只有在少至六七人多至上百人的拥挤天地中,龚子棋才会满不在乎地将蔡程昱拦在手臂内,用不假思索的方式构筑出最亲密的姿态,他以前从没关心过蔡程昱为什么会毫无防备地任自己抹消最后一厘米安全距离,也没关心过自己为什么能在菜市场般喧闹的人山人海中精准导航到蔡程昱。

他就像一个急于长大的青少年,在充沛的物质条件与放任式教育管理下于十八岁一步登天。他肆意地享受成熟,沉迷恋爱,品鉴酒精,用足够高大的身躯强化男人而非男孩的定位,用优越的容貌与家世建立金碧辉煌的新王国,阅兵场陈列的战利品件件价值不菲,穹顶飘扬的旗帜上还能看到一行小字,上书“游戏胜利”。他甚至乐于写成词,唱成歌,赞颂令人满意的一切。但对于爱情,他并非真的打赢了每一场战役,多数时候那只能算是双方友好演兵,交流切磋点到为止,连无可避免的损伤都自带医疗保障与充分退路,各自怅然几天就能迅速重整旗鼓。

从天而降的惊喜与愁苦都过于罕见,没有预演也没得商量,在龚子棋的血管里击打出沉重钝响的,只有一开始就在阵营之中的蔡程昱。

 

“好了。”工作人员按下快门,掂高的脚尖收回地面。

蔡程昱的后背由绷直变得放松,龚子棋手臂仍架在他肩上停留了几秒,奥林匹克比赛大厅里空调运转如常,但千人集聚的场合总归高温难消,以至于连他胸针上的碎钻都在发烫。

 

拍照卸妆换衣后全员解散,蔡程昱拖着行李直接去机场,他永远在奔波,车上昏昏沉沉,台上神采奕奕,这样的蔡程昱竟然可以在翻天覆地的繁忙人生中仍抽出时间去爱——去保持爱的记忆与欲望,龚子棋仍然有些不可思议。他当然也会爱,潦草的或是认真的,愉悦平静的或是纷乱烦扰的,他都试过,一切却无非是指针长短与快慢的问题,总有走到零点的时候。但这一刻在血液中汨汨奔涌的,是另一桩蓄谋已久的爱意,它心安理得地沉睡了四年,在茫然不觉中顺着表盘走了无数圈,然后在早该劳燕分飞的季节拍打翅膀,发出大梦初醒的翙翙声。

“Lizzy刚跟我说看开幕式了。”龚子棋两手插兜站在蔡程昱旁边,他的行李箱正由助理从18个人的份量中逐一确认并搬下来。“她说没想到你唱得这么好。”

“是不是还没想到我打扮一下有这么帅?”

“那倒是没说。”

蔡程昱咧开嘴角笑起来。

龚子棋跟着笑了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票。

“以前每次都先问,问完你又不能来。这次你不来没关系,9月1号的末场,我把票拿来给你。”

蔡程昱垂下眼打开票,借助路灯的微弱光芒看了一会儿,咬着下唇将它重新折好。

“其实子棋你不用这样,弄得倒像是……”他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接上,“倒像是你喜欢我,而不是我喜欢你一样。”

没有人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也没有人在意,一辆辆大巴与专车鱼贯而来,在嘈杂的箱子落地与人员交谈声中交替启动离去,月光与灯光成为供不应求的奢侈品,半个梅溪湖在这里道别、笑闹,把水立方外的停车场吵得像长沙金茂酒店的大堂。但他们属于梅溪湖之外的更久远的世界。

龚子棋攥住蔡程昱的手,握着他微凉的手指把那张票打开:座位是1排17号。

“蔡程昱,我知道你没时间,是因为我想让你看,所以把票送到你手上的,你明白吗?”

“我找剧组要票很早了,因为你可能一场都看不了,所以至少要给你末场的票根。我一直觉得你可能会很想要一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个座位其实很好的,我从左边过道出场,你的位置离得很近,可以看到我拿着吉他上台的样子,还能听到观众的吸气声。”

“还有,我刚才突然想起来的,可能有点跑题了,但你以前微信给我唱《Sing me to sleep》的意思是不是……”

“子棋——”蔡程昱打断他的话,瞳孔中局促的光芒一闪一闪,眼皮颤抖,睫毛低垂,试图躲避面前这张曾无数次坦然凝视的脸孔。他在别别扭扭告白的时候没有脸红,仿佛只是向受害者爽快承认他欲盖弥彰的罪行,但在这一刻却表现出脆弱的羞涩与手足无措的不安。

“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挺任性的。”

“我知道。”龚子棋说。“不任性就不会现在说了。”

 

 

大一结束后的暑假龚子棋曾经花了两个月排练表演《交换生》,出演人生中第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那时候他野心勃勃,活力无限,对音乐剧事业有着新生第一年的新鲜热忱,对母校也有着还没搬离宿舍而存留的大把热爱。只是这部连续上演半个月的戏似乎专为暑期特供,所以回老家陪长辈的蔡程昱至今不知道故事讲的是什么。他只是在朋友圈为龚子棋发的唯美宣传海报留下一个赞与十五个哈,又在私聊小窗里感叹了句:“没缘分看不了,等你下部剧再说。”

结果蔡程昱与龚子棋音乐剧的无缘从2016一直持续到了2019。《信》末场的返场被拖得很长,龚子棋给郑云龙打完电话就坐到台阶上,在偏离舞台灯光的角落扣扣索索摆弄手机。1排17座空得无声无息,毫不引人注目,本来这一轮巡演的上座情况也并不如四月份,但座无虚席的云峰剧院里没有属于蔡程昱的座位,只花了半天时间熟悉舞台练习走位的东郊记忆演艺中心却给了龚子棋一个可以投放目光的去向。

蔡程昱是这样的人,塞到手里的糖才算糖,开口要来的都觉得像施舍,对感情不遮掩,不心虚,不羞愧,却随时接受歇业整顿或关门大吉。他理所当然地享受龚子棋对他的好,但从不相信那些沸腾得几近露骨的好感就是爱意。“恋人”这个答案从最开始便被排除,兜兜转转四年却重新被证明出唯一的真实性。

“你猜我在干什么?”

龚子棋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发微信,蔡程昱秒回:“吃饼干。”接受过专业训练的音乐剧演员龚子棋没有笑,面无表情回了句“想必你是在后台吃盒饭”,得到了一张早在去年冬天就看腻了的盒饭特写。

“为什么湖南台不能换家外卖叫呢?”龚子棋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你是不是还没演完,你是不是在摸鱼,你该不会当着观众的面玩手机吧?”

蔡程昱喋喋不休发出刷屏式的质问,龚子棋调低屏幕亮度,右手托着脑袋假装思考,左手拇指飞快地敲出几个字:“比那更严重。”

“哈?”

“当着观众的面谈恋爱。”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十来回,蔡程昱吞吞吐吐回过来两句话。

“那我也挺严重的。”

“我在背着晚会导演的面谈恋爱。”

 

END


提前祝上音学子104&117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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